封面题图｜张士平

文｜风马牛    本文经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ID:fengluntalk）授权发布

「一个好的企业是批评不倒的，真正能批评企业的只有市场，如果市场能力不行，政府和同行怎么夸都站不起来。」

在山东，有一家企业生产的牛仔裤面料，供应着全世界各大牛仔裤生产车间；它生产的铝板材料也供应给全世界的苹果手机工厂。这家公司就是全球最大的纺织和铝电企业魏桥创业集团。

多年来，纺织和铝业被认为是产能过剩、不挣钱的夕阳产业。逆风口上，魏桥集团却像推土机一样，勇往直前，给人铁马铮铮之感。作为魏桥集团创始人，张士平坦言：我认为，只有不好的企业，没有不好的行业，关键要看企业自身的竞争力。即使有一天，全世界的纺织或铝业公司都倒闭了，魏桥集团也一定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连续多年出现在各大富豪榜的「山东首富」张士平，并没有像其他明星企业家那样经常出现在镁光灯下。直到 2012 年，一则「魏桥自建电网的电价比国家电网便宜 1/3 」的消息引爆舆论。张士平在商业方面的才华和价值自此被众人研究，以至于有人评价，「这位仅仅读完初中的商人，有着极为朴素的经商哲学：相信市场、相信成本、相信品质。」 

▲ 山东魏桥创业集团

1946 年，张士平出生于山东邹平的一个农民家庭， 18 岁那年进入魏桥油棉厂工作。推车、扛棉、挖河沟……再苦再累的活他都干了个遍。除此之外，张士平青春时代最广为流传的事迹是全县万米长跑的季军与赤脚打篮球。

「十年动荡」期间，张士平被下放至山东德州劳动改造。因为为其车间遭到迫害的老师傅打抱不平，而尝尽了「人间之苦」。

1981 年，「能吃苦、最勤劳」的张士平，成为了邹平县供销联合社全资拥有的第五油棉厂厂长。这被老乡们视为其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张士平担任该厂厂长后，就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并迅速进行扩张。改革的第一项就是推行了以「六定一包」为主要内容的目标成本管理，实行了厂长负责制。同时在没有上级「红头文件」的情况下，在企业内部率先实行了承包经营责任制。

企业内部潜力激活后，张士平开始抓住外部环境的优势。彼时，国家对棉花市场管控得十分严格，对粮油加工领域却放得很开。于是张士平把握住这个机遇，成为全国同行业第一个走出去收购大豆、花生、棉籽进行油料加工的企业。

「那时魏桥油棉厂出去收购大豆花生的工人们，日夜兼程没有喊苦喊累的。为了给厂里省钱，他们不舍得住旅店，窝在大车斗里或棉籽仓里睡一觉继续干活。」

1984 年，魏桥油棉厂以 400 万元的利润夺得全国供销系统利润第一名，引得各地棉花加工厂竞相学习仿效。一年后，张士平被评为全国商业劳动模范，代表全省劳动模范赴京领奖。

领奖回来的张士平给全厂人开大会，告诉员工，他的劳模荣誉是属于全厂的，是大家一起干出来的。也是那个时候，魏桥油棉厂需要扩招几十个工人，连张士平都没想到有几千名农民连夜排队来应聘。「我感触很深，农民挣钱真的不容易，我在内心里发誓，一定要扩大生产规模，尽最大可能地安置农民工。」

1986 年，魏桥集团上线了毛巾厂项目。在棉花难卖时，张士平亲自带着供销科长、棉检科长，背着棉花到处搞推销。

1989 年，我国纺织行业进入低迷时期，纺织企业发展艰难，但张士平却认为这是一个加快自身发展的机遇。对此，魏桥集团逆势而行，果断决策，投资 600 万元建成了 1.6 万纱锭的纺纱厂，之后又筹资 6000 万元建成 3 万多枚纱锭的棉纺厂和 336 台织机的织布厂。

在产业低谷时期加速扩张，正是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手法，使得张士平在纺织市场和宏观政策的风口浪尖上，缔造出了全球第一的传奇。

1990 年，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年代，张士平通过设立合资企业冲破了「一大二公三纯」的企业所有制结构，拉开了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帷幕。他大胆鼓励高管人员、技术营销骨干和优秀员工购买股权，在减持公有股、推行投资主体多元化上实现了大突破，成为国内民营企业中最早一批做出口贸易的企业。

1993 年到 1997 年，棉纺织市场两次跌入低谷，全行业连续亏损 6 年，但这一时期张士平先后投资 3.3 亿元，使棉纺织能力扩大到 28 万锭。此时，国内市场供过于求，纺织行业连年亏损，国家不得不狠下杀手限产压锭。但魏桥不仅没有停步，反而在 5 年内投入170 亿元。

生产能力的猛增不仅没有把魏桥拖入滞销困境，反而带来各项指标年均 50% 以上的迅猛增长。 1997 年到 2003 年，魏桥出口创汇年均增长 71.5% ，到 2004 年集团实现销售收入 230 多亿元，承担了县里税收的一半。

张士平性格中「埋头干、做彻底、不犹豫」也铸就了魏桥的性格。 

1998 年，张士平收购了当时滨州市规模最大的国有企业一一滨州一棉。随着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魏桥集团对地方经济的影响愈加明显。在魏桥兼并国有企业滨州一棉后，市政府下发了优惠政策：土地全免费，三年税收返还。在邹平，政府会对魏桥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给予各方面大力支持。

那时候一棉厂的职工习惯了国企作风，仍停留在「干多干少一个样」的状态，企业年年亏损却养着 300 多名员工。张士平上任后毫不留情，推行严苛的管理纪律。气愤的员工高喊着「乡巴佬，滚出去」，实行大罢工，还把他和一众高管围堵在办公楼里整整 7 个小时。

「想干就干，不想干的可以走人！」张士平雷厉风行，把原厂长在内的旧高层全部免职。实现奖罚分明的薪资制度，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生产环节的浪费。仅用一年，被收购的工厂就扭亏为盈，实现销售收入和利税分别增长了 59.6% ，44 倍的成绩。那些曾经反抗他的工人们，也拿到了比以往高出好几倍的工资。

2003 年「魏桥纺织」在香港联交所上市，彼时国家开始抑制局部投资过热，这也是魏桥进入棉纺织领域以来遇到的第三次宏观紧缩。为了保证发行和配股成功，张士平马不停蹄穿梭于欧美，与跨国投资巨头交流沟通，并邀请他们来魏桥实地考察 50 多次。这一系列努力不但使魏桥纺织配售获得 13.8 倍的市盈率，而且直接推动了国际银团的长期再融资贷款。

虽然张士平的投资总是大气磅礴，但在规模扩张的同时，他始终坚持技术进步与技术引进、技术创新相结合。仅 2004 年魏桥集团就从日、美等国引进喷气织机、剑杆织机等顶尖设备近 4000 台。张士平坦言：要买就买全球最先进装备。

2005 年，实行了 40 年之久的全球纺织品配额制度寿终正寝，先是美国三次限制中国纺织品进人数量，接着欧盟设限威胁接踵而至。然而面对如此动荡的国际市场，魏桥再次投人 70 亿元巨资，扩建纺织印染服装系列顶目。业界也愈发感觉到了「张氏刀法」的凌厉与不同，有人称之为「极其朴素极其野蛮的大生产路线」，而这种「路线」一直延续至今。

从最上游的纱线产品到最终端的服装产品，魏桥集团应有尽有，覆盖了整个纺织产业链。十几年来，魏桥始终坐稳世界最大的棉纺织企业这把交椅。如同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在乘风破浪中拼搏进取、永不停机。当然，这也归结于张士平志存高远与百折不挠的品质。

▲ 生产车间

不管是扩张纺织产业也好，还是进军铝业领域也罢，魏桥集团之所以能够迅速地发展起来，其至关重要的一个关键点就是实现成本领先战略。张士平坦言，「做再大的企业与卖青菜都是异曲同工的道理：低买高卖，中间不浪费。」

1999 年，魏桥集团的纺织业越做越大，由于电力短缺，生产火热的魏桥常被拉闸限电，于是张士平冒险决定自建电厂，并且建成的电厂每度电比国家电网还低出 1/3 的成本。为了更好利用起这些电力， 2001 年，张士平成立「魏桥铝业」（中国宏桥）主攻电解铝。

在决策制定上，张士平有自己决胜市场的秘诀，在迅速的市场反应和项目完成能力上，当这位舵手确定要干一件事时，基本上是当年立项当年施工当年投产。

2001 年，张士平的第一条 25 万吨电解铝生产线投产。面对非议，张士平坦言：我干过的事情都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魏桥集团的电解槽是世界上唯一一条成功运行规模最大的电解铝生产线，排放废弃物的净化率达到 99.8% ，同时成本仅是竞争对手的 1/2 。

自 2005 年进入氧化铝领域后，五年内张士平一共收购和自建了 91.6 万吨铝产能设施。 2011 年 3 月，魏桥集团旗下铝板块以「中国宏桥」的面貌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张士平一夜之间成为山东首富。在高盛的报告中指出：中国宏桥依然是当下全球铝业中少数可以维持利润者，甚至是唯一一家还在挣钱的公司。

一年后，当阶梯电价调整遭遇「只涨不跌」 的质疑时，一则「魏桥自建电网的电价比国家电网便宜 1/3 」的消息引爆舆论，批评与赞誉同时包围了这家原本低调的企业。

争议起初，张士平始终保持沉默，但当国家发改委、国家电网等部门陆续表态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开始给省委写信，希望邀请各界来魏桥集团考察，特别强调了该企业多年来为承担社会责任所做的努力，最终平息了此事。在接受采访时，张士平回应：当年自架电网给自己公司供电，确实是无奈之举。另一方面，我不是吹牛，此后我们从来没有出现过停电事故。

2014 年，魏桥集团成为全球产量最大的铝制造商。

与华为在高科技领域取得成功不同，张士平所经营的棉纺织和电解铝都被认为是「夕阳产业」，但硬是被他做到了全球第一。自2012 年起，魏桥集团连续七年入选世界 500 强，2018 年跃居第 185 位。在2018 年的中国民营企业 500 强榜单上，魏桥集团名列第五。在胡润百富榜上，张士平家族长期位列山东首富。

在旁人眼中，张士平已经抵达人生顶峰，但他却不认同：人生没有顶峰，当然也没有退路。如果简单为了钱，我已经不需要奔波了，但十几万人跟着我干，我就必须要把责任担起来，而且还要担好。我认为真正能体现人生价值的最高层次就是干，你干得越多为社会造福越多，你就赚得越多。你干了，价值就实现了。

在魏桥集团，「奖罚分明」是员工们提到最多的词。为了留住工人和招揽优秀人才，张士平向员工提供保障性住房，并且只要干满五年，员工结婚就可低价购买。同时为员工建设配套的学校和医院。最值得一提的是，魏桥集团曾在六年内为员工加薪 17 次。张士平虽然经常自嘲自己土，没文化，但他一直强调家国情怀。「都是农村出来的，我理解他们，只有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员工才能真心把企业当家。」

魏桥集团的高管几乎都是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张士平对他们的第一要求，就是要认同企业文化。几内亚项目建设之初，正值埃博拉病毒流行期，领头带队是他的亲外甥张振。「染上这种病毒， 3 个就得死 1 个，他们都知道严重性，但没有一个退缩的。」

在商场打拼几十年的张士平仍有着年轻人的活力，每天清晨万米长跑，游泳、打篮球， 6 点半准时到公司上班，巡视布满电解槽的车间。他看不惯上行下效的作风，平时出差不带助理，拎包就走，吃饭也喜欢自家做的。行业里开大会时，常有人对魏桥集团的「野蛮」提出批评，但张士平从来都是面色平和，也从来不反驳什么。会照样开，话照常说，开完就走了。

「做到世界第一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到世界最强。很多人说魏桥集团是个谜，干啥都干成。尊重市场、控制成本、提高品质，这就是我们的成功秘诀。因为我不擅长搞关系，不懂的行业就不做，这是规矩。李嘉诚搞地产非常成功，但他不是我的偶像，因为我学不了，也不会学他，我最尊敬的企业家是王永庆。」

▲ 张士平与儿子张波

2017 年，在经济变革和环保风暴持续高压的大背景下，以纺织业、铝业为主业的魏桥集团一直处于风口浪尖。

3 月，中国宏桥遭遇国外机构沽空，被指财务造假，称其显著高于同业的利润实际上是虚报。遭遇做空之后，中国宏桥股价暴跌； 9 月，国家多个部门对魏桥集团进行抽查验收，核定魏桥集团关停电解铝产能 269.2 万吨（其中违规产能 268 万吨，多关停 1.2 万吨）；11 月，环保部官网公布了中央第三环境保护督察组向山东省反馈督察情况，魏桥集团被点名批评。

除此之外， 2018 年以来，自备电厂价格政策的变动也给魏桥集团带来不利影响。

2018 年 9 月 27 日，72 岁的张士平卸任魏桥创业集团董事长，儿子张波接任。风波之中，「少帅」张波首次发声：只要我们 13 万名员工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能汇集起不可战胜的巨大力量，就不怕山高路远、雨雪风霜，就没有爬不了的坡、过不去的坎。魏桥创业过去发展靠艰苦奋斗，今后发展仍然要靠艰苦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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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军    编审｜陈润江   顾问｜王淑琪